以2019年为分水岭，一方面是“毒舌电影”为代表的影视解说和剪辑视频号开始充斥于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而另外一方面是，更具人格化和内容调性的“阅后即瞎”、“暴走看啥片”等节目停止了更新。

作为一档影视二次创作的节目，《嘻咦啊看》（前身为《瞎看什么》、《阅后即瞎》）凭借着犀利的文案和幽默的调侃风格，至今在豆瓣上保持着9.4分的高分。

“大家都知道，《嘻咦啊看》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命门，就是版权问题。当然所有的影视视频节目都有这个问题。通常大家就假装问题不存在，混一天是一天。”2019年停更后，节目公号发布文章称，他们一直在找寻一个更加稳妥的表达方式。

影视短视频号“混一天是一天”的日子的确不多了。

2021年4月，53家影视公司和优爱腾等长视频平台发起了联合声明，针对抖音、快手、B站等平台上未经授权的剪辑、版权行为，发起了集中维权行动。而后电影局也宣布，“坚决整治短视频平台及自媒体、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未经授权复制、剪辑、传播电影作品的侵权行为。”

但这场维权并没有一个立竿见影的效果。

而作为瞎看系列节目的出品人，王铮当时休更节目，找到彻底解决版权的最好办法就是：做出属于自己的版权，也就是写剧本、做原创网剧。

眼下，王铮正忙着筹备一部“中视频”网剧，这部15分钟一集的科幻剧预计在今年年底上线，还有两部网剧将于今年年底和明年开机。

从网剧出发，经历过版权、内卷的发展瓶颈，如今回到网剧创作，中间的这条“瞎看系列”短视频之路，被王铮形容是误入了一场“桃花源记”——风景不错但最终还是得从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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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版权

不同于一般剧透式的解说类影视短视频，王铮团队出品的《阅后即瞎》的特殊性在于，其利用的是一部电影素材重新改编并解构出一个新的故事。这个新故事中的独特而又犀利的文案，创造了独特的观众黏性，鼎盛时期受到了2000多万人的追捧。

“缘，妙不可言。”“喝一杯想恋爱，喝两杯想看海。”“爷爷，奶油面包好好吃啊。”这些节目制造出效果的“爆梗”，不只是表面的俏皮话那么简单，背后更多的是源自团队对喜剧结构性的追求。

王铮花了很多时间给团队做编剧培训，讲戏剧的张力，讲心理冲突结构，其试图在电影原作的基础上创造一个“误读”的情境，这个误读就会往荒谬的方向发展，从而长出一个“结构性的戏剧”。

“就像脱口秀最基本的原理就是误导观众，前提是A，观众以为要到达B，但最后达到了C，这是一个喜剧最基本的原理，预料之外而情理之中，这就是我们节目追求的最高级和最核心的东西。我们会用押韵、谐音和音乐等等方式去触达。”

但这种创作遇到了现实的阻碍。2018年3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曾下发特急文件《关于进一步规范网络视听节目传播秩序的通知》，要求“坚决禁止非法抓取、剪拼改编视听节目的行为”，对存在版权等问题的节目进行严格管理。

《阅后即瞎》就因此而主动下架，同时节目公告说，团队依然坚持创作，“只要观众在，节目一定在”。

4个月之后，《阅后即瞎》更名为《嘻咦啊看》后重新上线，与爱优腾等长视频平台建立合作。《嘻咦啊看》节目给平台进行引流，在节目中标明正版片源，这样以资源置换的方式获得平台影视片库内容的使用。

貌似获得了合法版权支持，而实际上，“这种做法只是让版权使用更合理了一点而已”，王铮说。爱优腾等视频平台所拥有的的也只是播映权，而非影视作品的改编权，所以“从法律意义上说，这很难形成一个非常规范的法律形式。”

版权是影视短视频号发展成头部的桎梏所在。

影视作品的版权属于版权方，他们是其权利的天然拥有者，当时王铮还咨询过中闻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版权律师对瞎看系列节目给出了参考评估意见，给出的答案都非常明确，“除非你和版权方达成一致，否则是很难的。”

如今，一个影视短视频号依然可以通过剪辑和解说国外影视作品在抖音等平台获得流量，而像头部的毒舌电影，已经开始明确在内容上标注：本视频已经获得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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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卷创作

“瞎看系列”节目诞生之初，就是好玩。

2016年，影视行业一片欣欣向荣，广告行业出身的王铮制作了一部原创网剧《了不起的咔嚓》。为了给剧集做一个解说广告，王铮花了两个多小时写文案，用大半天时间剪辑和配音，就做出了“瞎看系列”短视频的雏形。

效果出奇的好，这个“病毒视频”播放量三天过百万，于是这种极具个人风格的内容就开始成为天纳的公司产品之一。

公司不断招兵买马，新人加入进来，要把个人创作变成规模化集体创作。在王铮的设计初衷里，瞎看系列视频也是对编剧的训练之一：通过拆解一部电影，找到电影的几条因果关系，而后重构一个新内容，这种方式要比“拉片教学”更有用，也更能让编剧获得成长。

但实际上这种复制化很难，团队文案的初稿使用率最高也只有40%，王铮不得不亲自上阵操刀。而在观众的催更下，节目要保持一周一更的速度，王铮的时间都陷在其中，这让王铮觉得越来越沉重，甚至他的身体都难以承受。

正如美国人类学家戈登威泽所说，“内卷化是某种文化模式达到某最终形态后，无法自我稳定，也无法转变为新形态，只能使自己在内部更加复杂化”。

“越来越内卷了。我越来越忍不住把自己对电影的认识投入到节目中去，自己变成了一个二度创作的导演，我有这个能力和渴望，为什么不自己去做一个原创的东西呢？”王铮最后想明白了这件事。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在公司的经营者和内容创作者这两个角色之间，他还是习惯性偏向于后者。

在“瞎看系列”节目逐渐内卷的2019年，抖音逐步放开时间长度限制，无数影视剪辑解说账号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崛起，乘着流量的东风，将公域流量导入私域，通过内容点击分成实现流量变现。

王铮人称王老实

王铮对此并不感冒，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节目被剪切成几个片段丧失了完整性的观感，所以一直没有拿“瞎看系列”节目在抖音平台上探索，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坚持2018年就提出来的判断，“抖音的本质是社交，它最终的价值一定是社交”，“抖音的属性不是内容属性，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设。”

在他看来，用户刷抖音的状态跟一个人捏塑料气泡膜的小泡泡是类似的，“你挤破泡泡有什么乐趣吗？不知道，但你挤完一个手就停不下来。你有小的快感，它就是一个即时的满足和反应。”

“无脑的需求用无脑的方式去满足，这是对的。”重要的不是内容的精致程度，而是挤破泡泡的手感和声音，所以王铮还是一个内容创作者的视角，他深知抖音平台与内容创作者之间的流量博弈，那个内容创作者创造了一个个小气泡供给观众去揉捏，而他不愿意在这上面去下功夫。

“反正我不疼。”王铮说，他不看抖音，看重的依然是内容本身的价值，而非形式。相比于无数剪辑号在抖音剧透式的解说并获得可观的流量，王铮并没有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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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金网剧

王铮依然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大男孩，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头，笃定自己的审美趣味，决定着他做事情的原因往往都是兴趣而非其他因素。

去年现象一时的网剧《隐秘的角落》让王铮觉得欣慰，他觉得，“隐秘的那个路子是对的。”王铮和导演辛爽有过深入的探讨，二人都是从广告起家的内容创作者。

短剧集无疑是内容行业一个重要的探索方向，机会与风险并存。

王铮现在忙着两部网剧的筹备，其中一部15分钟一集的“中视频”科幻剧预计将在年底上线。这个每分钟成本超过10万元的项目将是一个试水之作，因为在中视频网剧市场中，还没有一部在商业和口碑上双丰收的作品。

抖音和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已经在密集布局竖屏短剧。抖音官方曾宣布2021年将推出30余部竖屏微短剧，上半年已经推出了《男翔技校》、《做梦吧！晶晶》多部短剧，而在快手里，短剧早已经是一个热门内容类目，快手小剧场号称已经收录全剧2万余部。

虽然没有标杆之作，但这其中充满机会。“短剧是一个技术性要求更高的东西”，王铮说，十几分钟的内容体量是他过去数年所熟悉的创作范畴，而更短的时间内铺陈故事线、制造戏剧冲突依然让他“头疼”。

一个导演和一个创作者，这依然是王铮未来想做的。如果非要给王铮创作的网剧加上一个特质，王铮用的一个词是“颠覆性”。这种颠覆性从他以往的作品的个人风格里都可以看出来，作品的含金量才是他期待的目标所在。

新的载体为内容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在技术和创作的双向驱动下，影视内容的流媒体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它破坏掉了观影的仪式感，收获的是更广阔的观众和更直接的回应。

更重要的是，王铮身上显现着过去几年影视行业兴衰的痕迹。在2015年影视行业热潮兴起时，他从广告行业跳出来做了网剧《了不起的咔嚓》，但网文IP大行其道，他“误入桃花源”做了“瞎看系列”短视频，如今影视行业的冷静期里，他重新回到了网剧这个赛道。

影视内容行业的浪潮起起伏伏，你很难界定王铮和天纳身上的混合气质，其游离于广告、短视频和网剧之间，所以当问到“天纳未来会是一个网剧公司吗？”

王铮说，“这不是我思考的方式，作品导向才是我的方向。”